2018年9-10月，湖北龙禧律师事务所主任宋志武接受美国纽约律师协会的邀请，由暨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张从容老师担任领队，湖北、北京、贵州、广东等12个省市，20多个城市的34名律师事务所主任组成的律师代表团，参加了由泛美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组织的全国律师赴美考察游学活动，游历了波士顿、纽约、费城、华盛顿、旧金山五大历史名城，访问了哈佛、耶鲁、斯坦福、西点军校4所顶尖大学学府，上了一堂真正的哈佛大师课，体验世界级学术殿堂的魅力，看法律人如何炼成，拜会了3家法院，感受真实庭审和法官思维，走访摩根路易斯、休斯哈伯德、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华盛顿办公室、路博百思（纽约）、戴上、高博金6家律师事务所和纽约律师协会，参加了11次各种形式的座谈会，集学习、考察与交流于一体，开阔视野，并搭建中美律师交流与合作的桥梁。只是时间关系，始终未能将此行的成果形成文字，近日应宜昌律师杂志约稿，先将对三家法院印象补记共享，后期再行补记律所印象、学府印象二篇了。

我们这次在美国游学之行，拜访了马萨诸塞州上诉法院、大波士顿地区法院和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马萨诸塞州上诉法院首席大法官格林接待进行了交流座谈，在大波士顿地方法院，首席大法官伦奎尔和Coyane法官分别接待中国律师一行，旁听了一起刑事案件一审庭审，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与大法官共进了早餐，旁听一起8位大法官审理的上诉案件庭审。面对面的交流，现场旁听真实案件，法院内部设施的参观，让我们对美国法院和法官有了近距离直观的感受和了解。

首先不能不说对美国法院体系的了解，美国是双轨制法院体系的国家，它有两个相互独立的法院体系：联邦法院体系与州法院体系，联邦法院体系由三级法院组成，由低到高为基层的地区法院和专门法院、联邦巡回区的上诉法院和联邦最高法院。各州都有自己独立的州法院体系，州法院系统也分为三级，最低一级是州审判法院，上一级是州上诉法院，最高一级是州最高法院。联邦法院管辖的案件占全国受理案件总数的2％左右，州法院管辖的案件占全国受理案件总数的98％左右，联邦法院和州法院各自管辖的案件是由法律规定的。

如果非要与国内法院作比较，我们到访的马萨诸塞州上诉法院相当于我们的中级法院，大波士顿地区法院相当于我们的基层法院，只是法院受理案件不存在级别管辖之说。二家法院高规格热情接待中国律师代表团，均由首席大法官出面进行座谈（美国法院没有院长这个行政职务，相当于我们的院长了，他只管业务不管行政），介绍了美国法律制度和各自法院的审判流程，回答中国律师提出的相关问题，在大波士顿地区法院旁听了一场高质量对抗的枪击刑事案件庭审。

首先，美国法官极具亲和力和神圣仪式感，和我们打交道的法官都是接近70岁的法官，都有一种儒雅博学亲和的气质，有一种神父的错觉感。法官的产生必须是从执业十年以上优秀律师中遴选，除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终身制外（自己提出退休例外），其它法院法官退休年龄为70岁，我们在最高法院旁听8位大法官审理案件时，美国最高法院目前最年长的已是85岁的大法官露丝·巴德·金斯伯格仍在参加庭审案件（2018年7月，81岁的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安东尼·肯尼迪宣布自己正式退休，美国总统特朗普提名布雷特·卡瓦诺为最高法院大法官人选，随后联邦调查局宣布对其以性侵女性案进行调查，故缺席一位大法官位置）。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有9名大法官，每年审判的案件大约在80—100件之间，这些案件是从数千件对上诉法院终审判决不服上告(非法定程序)到最高法院的案件中，选择涉及与联邦宪法有关和涉及州与州之间法律冲突的案件决定由联邦最高法院审判，而联邦最高法院对这些案件所作的判决大都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其次是感受到法院体系中对法官个人成就的认可与尊重，以及法官的权威中心地位，处处以法官为中心。在法院的法庭墙壁上，随处可以见到大幅的画像，都是前任法官或者知名大法官的画像，彰显法官的成就。我们在旁听大波士顿法院刑事案件庭审时，是一起被告主动放弃陪审团审理的枪击案，主审法官了为接待我们，让控辩双方稍做等候，庭审晚了十几分钟，主审法官向中国律师介绍美国司法制度并回答大家的提问，并让律师们坐在陪审席上旁听案件，无论是检方还是辩方都 对法官看似随意的安排未提出任何反对意见，而与国内法院显明对比的是，笔者在宜昌某区法院参加一起刑事审判时，笔者作为辩护律师请求审判长为我的当事人打开手铐接受审判时，审判长采纳辩护律师意见要求法警打开手铐时，法警队长竟以不能对打开手铐后安全负责为由拒绝打开手铐，让审判长尴尬不已。大波士顿地方法院首席大法官伦奎尔在被中国律师问到，法官如何评价一个好律师时，他说的很经典，他说第一要遵重法庭，第二是要有丰富的法律知识，第三是要认真准备，对我们做律师的来说，很受启发。

再次是法官的庭审风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无论是地方法院还是最高法院，律师是法庭的主角，法官是导演，极具对抗性，不存在国内庭审中律师自辩自说，法官昏昏欲睡的状态。在最高法院庭审的一个多小时中，除了双方律师开场几分钟的案情观点陈述，其余时间全部是八位法官轮番发问，对律师而言，极具挑战性，熟悉的案情细节，精确的法理依据准备，都是脱口而出，严肃的法庭上，偶尔伴随法官和律师的幽默，引来全场几百人爆笑。联邦最高法院公众旁听席，针对普通公众每个案件只有50个旁听名额。我们凌晨3点到达时，已有20多位法学院学生在排队了，安保的严格超出你的想象，二道安检，第一次安检是进入法院，第二次安检是进入法庭，除了西装外，夹克、风衣、手机、饮料、手包都不能进法庭，但有趣的是，进入法院后可在法院的餐厅内与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共进早餐，可以在里面的小商店购买纪念品，审判庭别具一各，审判庭由20根圆形白色罗马柱撑起，厅顶棚和四周墙壁，是白色大理石的浮雕，刻画了来自世界各地著名的古代思想家、法学家。随意幽默而又令人肃然起敬的八名大法官，虎视眈眈、威猛无比的法警，敏捷机智应对自如的律师，让人难以忘怀。

 最后是我最关心的陪审团制度，和每一们法官都交流了陪审团的运行机制，在大波士顿地区法院旁听的枪击刑事案件庭审中，法官告诉我们被告人放弃了选择陪审团的权利，但这个案件的审判结果仍然是无罪，法官让中国律师座在陪审团的位置上进行了“陪审”，也许是陪审团审理周期太长，也许是律师认为解决案件的关键是专业的法律适用，其具体理由我们不得而知，据说辩护律师是当地非常著名的刑辩律师。什么是陪审团，陪审团干什么，通俗地讲，“陪审团”就是从“大街”上临时找了一些“吃瓜群众”来判案的，而不是来“陪审”的！陪审团”是靠他们的常识来判定被告是否有罪或事实是否成立，而法官是靠他们的专业来做出合理的判决。在刑事诉讼案件中，如果陪审员中有一名陪审员认为被告人无罪时（一般为12名，不得低于9名），法庭就应当宣布其无罪，而陪审员认定其有罪和无罪，是凭自己生活的常识和良知正义来做出决定，制度设置其本质是对公权力的限制，陪审员的遴选方式为在合格的市民中，用随机抽选的方式产生，被选上者不得推诿不出庭，否则违法，当陪审员是每个人的法定义务，具有强制性，令我吃惊的是，Coyane法官说他也报名到别的法院去当陪审员，当然他要对其它陪审员瞒他的法官身份，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这是真实的，美国开国元勋之一、《美国独立宣言》的主要起草人和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说过：“我们国家自由之基石有三：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和经陪审团判决的权利。”他把陪审团制度视为保障美国自由的三块基石之一，可见其重要性和必不可少，检察官在美国提起刑事诉讼是有风险的，这也是诉辩交易大行其道和为什么诉讼总是很多罪名的原因。